腐是祖爷爷的看家本领。

&esp;&esp;中国的东西南北几乎都吃豆腐，而且制作豆腐的成本不高、工具简单，只要有水有豆有祖传石磨，去哪儿都能摆个小摊。

&esp;&esp;到了小草这代，甘家已经在当地小有名气了。

&esp;&esp;这是名气归名气，发达归发达。

&esp;&esp;甘家痴迷于生传宗接代，生十个招娣为的是拼一个耀祖。

&esp;&esp;而这个耀祖便是小草的亲爹。

&esp;&esp;亲爹争气，给家里生了四个男孩儿。

&esp;&esp;小草是最小的那个，也是最让亲爹失望的那个。

&esp;&esp;亲爹好像有那个集邮癖，非要凑齐四个儿子。

&esp;&esp;中间死了四个姐姐，小草是知道的。

&esp;&esp;小草之所以能活下来，是因为她有四个姐姐的呵护。

&esp;&esp;在她还是胚胎的时候，姐姐们便命令小草疯狂地汲取胎内的营养素，以至于小草的亲爹每日得杀一只鸡给孕妇补身体。

&esp;&esp;每到夜深人静，姐姐们便会把小草围住，嘻嘻哈哈地唱起歌谣：

&esp;&esp;甘老四，名小草。

&esp;&esp;小草贱，却强悍。

&esp;&esp;兄弟欺，草不衰。

&esp;&esp;与爹斗，草不竭。

&esp;&esp;摔石磨，尿豆子。

&esp;&esp;掀旗杆，搞起义。

&esp;&esp;悍女出，把家翻。

&esp;&esp;偷手艺，逃远方。

&esp;&esp;早在小草出生之前，死去的亡魂已经预言日后的一切。

&esp;&esp;小草比那几个好吃懒做的兄弟都有做豆腐的天赋，可是亲爹却因传儿不传女的封建家规阻拦女儿学艺。

&esp;&esp;即便是被威胁，被辱骂，被殴打，小草依旧在父亲教导兄弟们做豆腐时偷师。

&esp;&esp;直到小草得知亲爹准备把她卖给光棍做老婆时，小草先是把家传石磨摔碎，在泡好的豆子上撒尿，然后才拿上私房钱跑路。

&esp;&esp;跑路的那天清晨，雾气还带着寒气。

&esp;&esp;小草迎着泠冽却自由的风，尽情地奔跑在宽阔的路上。

&esp;&esp;她跑得气喘吁吁，跑得面色涨红，跑得神智不清。

&esp;&esp;中途，她还跌了一跤。

&esp;&esp;在头晕眼花的时候，她仿佛看到四个姐姐穿着大红色的花棉袄，喜庆洋洋地喊她赶紧爬起来，朝前方的大道快些跑去。

&esp;&esp;逃跑的路上，小草一次都没有回头。

&esp;&esp;苦啊，女人这辈子真苦啊。

&esp;&esp;小草经常听见掉进热水池里、被豆浆烫死的奶奶这么念叨。

&esp;&esp;人们把老人从池中捞起来时，小草看见尸体上裹着一层白花花的豆皮儿。

&esp;&esp;这使得尸体上那本是皱巴巴的皮肤变得细腻白皙，躯体也如同一颗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盘旋肢体的菊石。

&esp;&esp;当时，小草还拍手叫好：胚胎！这就是课本说的胚胎！

&esp;&esp;尽管亲爹拿着扫帚追着小草打，但是小草依旧把奶奶成了胚胎的神奇事情传到了左邻右舍。

&esp;&esp;为什么要回头？

&esp;&esp;这有什么好留恋的？

&esp;&esp;小草和姐姐们说好了的：老四呀，你想是不想吃苦，就得头也不回地跑得远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