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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流(1 / 1)

已经是七月末了,暑热渐退。一驾马车缓缓驶出窄巷,不时从车中传出些细碎的低语。只见车内端坐一男子,正自闭目养神,腿上抱了一绝色美人,只听那美人嗔怪道:

“若是你早同我说,别院有这样好的金桂,我定要教春华姐姐同来的!你不知道,她——”

“她酒酿的极好,从前在宫中你便时常缠着她酿酒给你。”

裴行之瞧她又来了精神,只得再次开口打断。见她矫装怒容,又忙赔笑。

“好心肝,且歇歇罢,难不成昨夜还不够累?”

一双大手在她娇嫩的脸颊上摩挲着。昨夜他情难自抑,属实是要的狠了。原想放她在别院睡足了再回府,可她竟非缠着自己,偏要一同回去。

对上她那双水杏眼,裴行之无奈的笑了笑,掌心轻覆上她的眼眸,耐心地哄劝:

“乖些,再睡会儿,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。”

“可这马车颠得很,况且又走了困……”

一双白嫩素手将他的大掌挪开,仍旧露出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来瞅着他。

裴行之无奈的叹了声,附下身将脸与她贴得极近,“既这样,不如……”那只大掌向她身下探去,“我们做些有趣的,嗯?”

清姝听他话头不对,忙抢过那只手掌盖在眼上。

“罢么,我睡、我睡还不成么。”

裴行之仰面笑的肆意。不多时,马车内终于恢复了宁静。

“对了!”清姝又将那大掌挪开,“我想起件要紧事来问你!”

“何事?”裴行之也睁开眼,将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
“北境战事终了,裴老将军总算能回来了罢?算日子……应当赶得上团圆节呢。”

这原是件高兴事,可裴行之却阴沉了脸。

“父亲一时还回不来,且不用收拾。”

清姝瞧他神色有异,忙起身坐在他怀里,柔声问道:“怎么?不是说那奚人都签了降书么?北境还有何不妥?”

裴行之冷笑一声,缓缓道:“桑干河三战三捷,足够教北境安宁数年,可纵是如此犹嫌不足……”他又叹了口气,坦言道,“父亲又挥师去了石堡城。姝儿,我很担心……”

见他眉头紧蹙,早已不似往日英姿勃发,清姝也不忍继续追问,抬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心。

“老将军剑锋所指敌莫敢当,哥哥放心,定会平安凯旋的。”

裴行之见她这般温情宽慰自己,终是把话又咽了回去,只对她点了点头。

后来,清姝在多番打探下才得知,原来父皇与裴老将军在石堡城的攻取上,生了龃龉。

她不懂朝堂之事,无法分析利弊得失。可她知道,石堡城是以悬崖为城池,固若金汤,若不付出上万军士的性命,是休想攻下来的。

秋雨连绵,已下了一整日了。

清姝伏在美人榻上出神,自打从别院回来,她便整日恹恹的,若裴行之在时还好,她总能强打精神与他顽笑,可只有她一人在时,就只剩暗自出神。

春华走来见她怔怔望着那雨,走到跟前轻轻推了推她:“公主可是又闷了?”春华知她不爱女红针织,便提议道:“不如请个百戏来,也好与公主解个闷儿?”

清姝知她是好意,可自己实在没有心思,只得又敷衍了几句打发她下去。

若说起她的忧思来,其实不外乎两则:一则,裴老将军的事令她悬心;二则,近来后宫争斗不休。她听闻父皇愈发宠幸淑妃,如今竟也不顾母后的脸面,连中秋家宴都交淑妃一手操办。虽说她无力扭转局面,可难免还是日夜悬心,只盼父皇能早日回心转意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,石堡城再没传来新的消息,所幸皇后的身体日渐好转起来。

团圆节这日,皇帝照例摆了家宴,清姝夫妻二人依次落座。裴行之见后位空着,皇帝身侧只有淑妃相陪,低语道:“娘娘身子还未大安么?前日你不还说无碍了,怎么今日……”

“母后已大好了,只不愿出来罢了,不妨事。”

清姝虽嘴上说着不妨,到底心里还是不痛快,便一心想寻些错处出来,却在筵席最末位瞧见一张生脸。

只见那席上坐着一男子,约摸二十五六的年纪,身着宝蓝色织银云纹圆领袍,远远瞧着倒有几分矜贵,脸上一双桃花眼,眉眼狭长,眼位微微上翘,笑起来更显轻佻。

清姝微微蹙了蹙眉,心想此人虽非皇亲,却定是贵胄,不然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坐在家宴之上。又想到裴行之常在宫中行走,应是认得的,便悄声问他。

裴行之悄然看了那人,回过头笑道:“不怪你不认得,他便是郑业,淑妃的侄子。”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,忙收了笑,“可他怎会在此?”

“我怎么知道!”清姝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,“这淑妃也是上不得台盘,这样的场合,岂是什么人都能来的!”

裴行之听了,忙示意她噤声。清姝领会,自不再多言。

宴罢,清姝悻悻而归,裴行之知她心中烦闷,及至房中,又是温言软语劝慰,又是百般逗她顽笑,终是哄得美人开怀。

清姝虽对这场家宴不满,可有人却是十分的满意,甚至于是——得意。

永安公主府上,郑业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,脸上十分得意。

如今淑妃圣眷正浓,连带着郑氏满门都颇得圣心。淑妃的胞兄郑知运,不久前擢为右仆射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虽为次相,却也称得上是权倾朝野。连带他这不成器的儿子郑业,也受封游骑将军,虽为散官并无实权,但好歹也是个正五品,一时间郑氏一族赫赫扬扬,无出其右。

“我说公主,谁人不知我郑氏满门荣宠,如今想要攀附,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吧?”

男人说毕往椅背上一靠,手肘向后撑在那圈椅的扶手上,轻佻地打量着永安。

永安好歹同男人打了许多年交道,自然明白他的意图。可这郑业日日眠花宿柳,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,着实令她恶心。

他虽不堪,却有个好姑母、好父亲。

如今后宫已被淑妃把持,前朝又有升任宰相的郑知运,更要紧的是,淑妃可有皇子……想到此处,索性暗下决心。只见她走到郑业跟前,双手搭上男人的肩膀,娇声问他。

“那依郑将军的意思,如何才算有诚意呢?”

郑业轻嗤一声。

“站着求人,可没有诚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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